假如要让14岁的我理解这段话,我会直接说:“规训的剩余就和解不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人一样多。”
压轴题生硬地把人群分隔为大多数与极少数。极少数证明出来的答案,同时证明了学科制度的优越性;证明不出来的人群,也就反证了自己身处泥潭。规训大多数的并非压轴题,而是这极少数的存在。当这份极少数不存在了,压轴题的合理性反而要被质疑。
在福柯的观点中,权力是无法直接作用于群体的,权力必然会有剩余。
这份剩余溢出在爱欲的维度。
对于极少数,在老师提问“有谁解出来了”,到缓慢举手间的顿挫中,正是年少时初次参与规训的快感:在焦灼之间梳理完整而精致的思路,用一种自恋的姿态反复琢磨,然后四下观察,最后在想象界把自己四散出去的视点强硬地聚集于己——沉默地举手。
对于大多数,压轴题带来的挫败感,是应试教育安身的必要性。这部分人必然地陷入重复里,倒错的快感应然而生。有的人并非为了提高分数而刷题,而是一叠纸在手中沉甸甸的质感而刷题。然后通过取笑这样的沉重(同时紧紧握着不放)来把自己注册到共同体之中。他们似笑非笑,只许「自己人」笑。
压抑人群的是制度,但被看到的更多是名次、分数、还有居高临下的态度,甚至是高位者的慈悲。解出最后一题的人,短暂的成为制度的代言人,但他们并没有多少洋洋自得,他们心里的惶恐更加喧哗。除此之外,都是不允许表达的。
极少数不会永远住在极少数,大多数也能见证极少数地位的可得性。规训因此施加于所有人。对规训的恐惧与焦虑同时建立了共同体之间的信任,可以说,信任不直接来自于个体。在我看来,直接的信任姿态是短视的挑衅,和不能被凝聚的宣泄,于是它是被压抑的,is reactionary,是失败的第一步。
长久被规训的人必然心生反抗。然而牺牲太大,只能退而求其次,所以部分人的反抗成为了滑稽的偷奸耍滑,玩小聪明。有人在引吭高歌,却借用儿歌的曲调。他们是无力的,他们无法抛弃制度,竟然就抛弃了个人的主体性。
假如我能告诉学生时代的我这一点,除了疑惑以外,我想她曾经体验过的惶恐就能开始扎根,不会再消散(无论她解不解得出来自己立的方程组)。这样可以使她长久地处于被动员状态,她是一个社会性的人。
她不是规训制度生产的产品,她是参与被规训的人。她能举手,她能站起来。当然,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,多余的只是她对于规训景观的信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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